头一眼就可以看到椽檩和荆巴,被烟熏的黑糊糊的椽檩好象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于是显得整间屋就更矮小了。郑老爷子的灶火好使,从不倒烟。腿脚利索的那些年,郑老爷子每年都亲自担水和泥拿模子脱炕板子。郑老爷子干活详细,炕板子脱的薄厚均匀,而且苒也适中,他脱的炕板子从不会断裂。
而且他的火炕每天都是亲自打,在乡下最苦最脏的活就是掏茅厕打炕,郑老子从不嫌累。郑家兄弟几个,灶火都倒烟,可他们懒的打,实在倒烟倒的烧不进火了就掏掏炕洞子,拿椽子捅烟囱,把郑老爷子气的只歪脑袋。都说烟高不烟低,烧火的占便宜,可烧火的再占便宜,火往外冒,不进炕洞子不走烟囱,别人家一顿饭烧一抱柴,他家就得两抱柴,有时两抱都做蒸不熟饭。
郑老爷子除了叹息就剩下叹息了,自个能动弹时,一年里给老大打了给老儿打,哥几个轮着打炕,可如今自个实在是没有那能力了,能把自个的炕打了不给小子们添麻烦就不错了。
阴阳喜欢在他那房里待着,一是利静,二是两人年龄错不了多少有话说。郑老爷子年年种烟叶,黄叶的。烟锅头是他进城买的,杆儿是他自个打磨的,使的年代久了亮的反光。阴阳的烟锅是羊腿棒子做的,也很好使。两人闲着无事就一锅接一锅地熏旱烟,一边抽一边说古论今。
在郑老爷子眼里,阴阳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就郑家几个小子娶了二十几个老婆却没生下一个小子的问题委婉地试探他为甚。阴阳捋了捋山羊胡子问郑老爷子有没有找人掐算掐算。郑老爷子叹息一声告给阴阳说找过好多了,还把每一次详细的经过讲给他听。阴阳也觉得奇怪了,按说该送的都送了,该拜的也拜了,最后他同情地看一眼叭嗒着烟锅的郑老爷子说:“命,都是命。”
郑老爷子还试探着问阴阳有没有办法,阴阳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最后郑老爷子就把自个想招孙女婿进门的事和阴阳透露了,阴阳说也好,香火总不能断了。
由于郑三根是屈死鬼只能放三天,所以第二天就得烧纸。那一天一大早,谷大愣披着麻戴着孝就到了郑家,跪在了郑三根的灵棚里。烧纸的人不少,营中的陆续的都来了,有的是老人,有的是孩子,有的是大人,都拿着四张鬼钱,往灵棚前一跪,鬼钱一点就等着晌午那顿饭了。
郑家的祖坟在卫万家四顷地沟那块地的半坡上,站在卫万家地里往北一抬头就看的见。卫万也十分喜欢郑家祖坟那块地,迎着太阳。不像卫家的祖坟还在营子后面的杏树地,他爹坟头上当年的引魂藩活了,虽然是杨树,长的也有碗口粗了。营子里很多老人都羡慕卫家的祖坟,说风水好。可卫万不喜欢那里,不知道爹为甚会喜欢那块地,阴阴的见不到太阳。
由于大纸和小纸连在一起烧,所以郑家妯娌们就只蒸了大卷子,用颜料在上面红红绿绿的点着点儿,很是好看。从郑大根家开始依次给郑三根烧纸,烧罢纸女人和女子爬在棺材上哭,男人起身该忙甚忙甚。到郑老根烧纸的时候,棺材上已经趴不下哭丧的女人了,于是各自的女子就抱着各自的娘,有叫大爷的,有叫三爹的,哭成了一团。
虽然是丧事,可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能哭出眼泪的,于是就有哭不出眼泪的往眼窝偷偷抹唾沫,装哭。哭的最伤心的当然是郑三根的老婆和女子,嗓子都哭哑了,谁烧纸都得哭。郑大根怕她们娘儿仨哭坏了,叮嘱自家的老婆别让三根老婆哭的太厉害了。
灵棚紧挨着郑老爷子的窗户底,虽然窗户小糊着一层麻纸,可哭声却听的很清楚。自古最伤心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比起郑家的香火,郑三根的死并没有让他爹觉得多么的伤心。他依然在女人们的哭声中询问阴阳,能不能帮郑家打掐打掐。阴阳慢条斯理地抽着羊骨棒子烟锅说:“命里注定的难啊,若是命里注定没后谁打掐也不行。”
郑老爷子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招孙女婿上了,所以几次告给郑大根让谷大愣回吧,有个意思就成了,麻也披了孝也戴了。
卫家的纸是谷大愣代烧的,他给郑三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刚走到棺材前就被郑大根叫住了,“大愣,你回吧。”谷大愣愣怔了一下,“为甚?”郑大根也没说为甚,把手一摆说:“回吧,回吧。”
谷大愣走到半路就把穿在身上戴在头上的孝扔了。
郑老爷子没提谷大愣替他弟弟谷二愣为郑三根披麻戴孝守灵的事,他也说不清楚为甚。本来他八个小子没一个小子生下儿子,营子里人就说郑家人都是损的,所以他不想让阴阳觉得郑家真的是做了损阴的事才断了香火的。
晌午的饭阴阳没上桌子,和他一起吃的,他把藏了几年的高粱酒从泥缸底拾翻了出来,两人默默地就着熬山药喝。阴阳或许是酒上头的缘故,拍着胸脯说:“老哥,看你是个好人,我帮你打掐打掐吧。”说着问了一遍他的生辰八字,然后掐着手指仔细地掐算了半天,又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高粱酒说:“老哥,你命太旺了。”然后又抿了一口高粱酒叹息一声说:“老哥,你把小子们的风水都抽了。”
之后阴阳给他讲了半天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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